《國境之南、太陽之西》村上春樹





嗯,嚴格來說在上個年底就讀完也做好筆記,但不知道為了什麼一直延宕在那。
因為一邊再讀一邊筆記,錯字真的很多。

-----
或許她對他們過於冷靜而自覺了。讓其中有些人把這當成冷漠和驕傲吧。不過我卻可以從那樣的外表之下,感覺到深處所隱藏的溫柔和容易受傷的某中東西。那就向再玩捉迷藏的小孩一樣,雖然身體躲在看不見的地方,卻希望最後終能被人發現一樣。我從她的話語和表情之中,就曾經偶然發現這樣的影子。

島本說。「我覺得世界上有可以挽回的事和不能挽回的事。而時間的經過,就是一件不可挽回的事。已經來到這裡了,就不可能回到過去。你說是嗎?」
我點點頭。
「經過一段時間之後,很多事物都會凝固硬化。就像水泥在桶子裡凝固硬化一樣。而且那麼一來,我們就沒辦法回到過去恢復原狀了。換句話說,你想說的是,所謂『你』的這塊水泥,已經完全凝固硬化,所以沒有所謂除了現在的你之外的你,對嗎?」

我沒和島本見面之後,卻還一直繼續在懷念著她。經過思春騎這充滿混亂的難過時期,我很多次都受到這溫暖的記憶所鼓勵、所撫慰。而且覺得長久之間,我好像在心中為她保留著一個特別的部份。就像在餐廳最裡面的安靜席位上,悄悄擺上一塊已預約的牌子一樣,我只有那個部份是專門為她保留著的。即使我覺得可能再也不會和島本見面了也一樣。

我想或許我們都是不完全的存在。為了填埋這不完全,我們彼此都覺得在我們前面,有什麼新的後天的東西將會來臨。於是我們就在那新的門口前站定。在模糊幽暗的光線下,只有兩個人,僅僅十秒之間互相緊緊握住對方的手。

我忽然想如果我所擁抱親吻的對象是島本的話,現在應該不會像這樣迷惑吧。我們會在無言之中很自然地接受彼此的一切。而且那其中應該不會存在絲毫類似不安或迷惑的東西。

不過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。自己可能會在什麼時候,對什麼人,造成不可挽回的深深傷害。人類在某些情況下是:只要這個人存在,就足以對某人造成傷害。

好久沒聽人提過獨生子這字眼了。我想起這字眼在小學時候曾經多麼傷害過自己。不過現在泉卻以完全不同的意義提到這字眼。泉說我「因為你是獨生子」的時候,她所指的意思,並不是被寵壞、被溺愛的意思,而是指我經常不想從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走出外面,容易傾向孤立的自我而言的。她並沒有責備我的意思,她只是為這件事感到悲哀而已。

我會被強烈吸引的,部是那種能夠數量化、一般化的表面的美,而是在那深處所擁有的更絕對性的某種東西。

我喜歡泉。不過她卻一次也沒有讓我嘗過這種不可理喻的力量。比較起來,我對這個女人的事情一無所知。也沒有理由感覺到愛情。不過她卻令我震撼,激烈地吸引我。我們之所以沒有認真交談過,是因為覺淂沒有必要認真交談。要是有認真交談的「能量」的話,我們寧可用來再做一次愛。

當然我傷害泉的同時,也傷害了自己。我深深地--比我當時所感覺到的更深地--傷害了自己。從這裡我應該得到很多教訓才對的。不過幾年過去之後重新回頭看時,我從那次的體驗所得到的,只有一個基本事實,那就是所謂我這樣一個人,終究是以惡形成的人,這件事實。我從來們有想過要對什麼人做壞事。但不管動機如何,想法如何,我卻會依需要而任自己為所欲為,最後導致殘酷的結果。連對我本來應該非常珍惜重視的對象,都會製造藉口,而造成無法挽回的決定性傷害。
我上大學時,希望再一次搬到新的地方,再一次獲得新的自我,再一次開始新的生活。靠著變成一個新人,能夠訂證過去的過失。剛開始時,看起來好像可以順利進行下去的樣子。不過結果,不管到什麼地方,我還是我。我還是重新犯下一樣的錯,一樣地傷害別人,而且傷害自己。
過了二十歲之後,我忽然想通,我或許永遠也做不了一個正常人。我犯了幾次錯。不過那或許並非真正的過錯。那與其說是過錯,不如說是我自己所擁有的類似本來的傾向之類的東西。一想到這裡,我心情就變得非常黯淡。

不過在羅列這些事實之後,如果越過這些而問道:在她身上有沒有發現能夠壓倒性震撼我心的東西時,那麼很遺憾答案是NO。

她說起來相貌算是平凡的。至少部是那種走在路上男人會上前搭訕的那一型。不過我在她臉上能夠清楚地感覺到「為自己存在的東西」。我喜歡她的臉。我每次看到她,就會一直盯著她的臉看好久。我強烈地愛上那裡面看得見的某種東西。

「就跟那個一樣。這個世界就跟那個一樣啊。雨下了花就開,雨不下花就枯萎。蟲被蜥蜴吃,蜥蜴被鳥吃。不過不管怎麼樣,大家總有一天都要死。死了就變屍體。一個世代死掉之後,下一個世代就取而代之。這是一定的道理。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活,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。不過那都不重要。最後只有沙漠留下來。真正活著的只有沙漠而已。」

「不是。不是怕妳。我怕的是被拒絕。我還是個小孩。我沒辦法想像妳在等我。我真的害怕被妳拒絕。非常害怕到妳家去玩,會讓妳嫌煩。所以漸漸就疏遠了。我想如果去了而傷感情,不如光是懷著過去和你真正親密在一起時的回憶活下去還比較好。」

「我想沒有人會為了追求馬馬琥琥的好東西而全心投入的。就算有九次失敗,人們還是願意去尋求那一次至高無上的體驗。而且這就推動著世界。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吧。」

「你可步要選上太無聊的女人噢,要是跟無聊的女人玩,不久連自己都會逐漸變成無聊的人。跟笨女人玩,連自己都會變笨。不過,也不要跟太好的女人玩,跟太好的女人牽連上了,會回不了頭。如果回不了頭,會迷失方向。我說的你明白嗎?」

我一面抱著有紀子的身體,一面忽然想起剛才岳父說過她自殺未遂的事。(我那時候以為她不行了,我想這確實是死了。)或許稍有差錯,這個身體早已經消失掉了呢,我想。我試著用手輕輕撫摸有紀子的肩膀,頭髮和乳房。那溫暖、柔軟是確實的。我可以用手掌感覺到有紀子的存在。不過這些東西能夠繼續存在到什麼時候,誰也不知道。有形的東西轉眼之間都會消失。

「非常遺憾的是,某些事物是不能往後退的。那一旦往前走之後,不管怎麼努力,都回不去了。如果那時候有什麼絲毫差錯的話,就會以錯誤的樣子凝固下來。」

「妳就在那裡。」我說。「看起來好像在那裡,但妳或許已經不在那裡了。在那裡的或許只不過是妳的影子似的東西,真正的妳或許正在別的地方。或者在很久以前已經消失了。我對這些逐漸弄不清楚了。即使我伸出手想要確定一下,但妳的身體總是隱藏著所謂『可能』和『暫時』之類的言語裡。嘿,這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?」

她搖搖頭。「不知道啊,某個東西嘛。就在每天每天重複看著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昇起,通過天空中間,往西邊沉下去之間,你體內的某個東西忽然啪一聲斷掉死去了。於是你把鋤頭丟在地上,就這樣什麼也不想地一直朝西邊走去。朝著太陽之西,然後就像著了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都不吃不喝的繼續走著,最後就那樣倒在地上死掉了。這就是西伯利亞歇斯底里。」

「我是愛她們,非常愛,而且非常珍惜,正如妳所說的。不過我知道──這樣是不夠的。我有家庭,有工作。我對兩方面都沒有不滿,到目前為止,我想兩方面都很順利。我想甚至可以說我很幸福。不過,只是這樣還不夠。我知道。自從一年前遇到妳之後,我變得非常清楚。最大的問題是我欠缺了什麼。我這樣一個人,我的人生,空空的缺少了什麼,失去了什麼,而那個部份一直飢餓著,乾渴著。那個部份不是妻子,也不是孩子能夠填滿的。這個世界上,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做到這個。跟妳在一起,我才感覺到那個部份滿足了。而且滿足之後,我才第一次發現,過去的漫長歲月,自己是多麼飢餓、多麼乾渴。我再也沒辦法回到那樣的世界去了。」

我也曾經想過,結果這一切的一切難道只不過是演技而已嗎?是不是我們只不過各自把被分配到的腳色一一演出來而已呢?所以就算其中喪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,但大家在技巧上還是能夠和以前一樣每天沒有太大過失地過下去呢?

例如是有現實證明某種發生的事情是現實。因為我們的記憶和感覺實在不太確定,而且片面。我們以為認知的現實到底有多少成分是現實,多少成分是「我們認為是現實的現實」呢?很多情況甚至令人覺得不可能識別。因此我們為了要將現實和現實串連,往往需要另外一個相對化的現實--鄰接的現實。而那另一個鄰接的現實,仍然需要一個相對化的數據,一個可以證明它是現實的鄰接現實。這一類的連鎖在我們的意識中一直繼續串連,在某種意義上,如果說由於它的繼續,由於維持這些連鎖,所謂我的存在才能夠成立也不為過。但由於在某個地方,由於那某個原因那連鎖中斷了,於是在中途我就迷失了方向。不知道中斷的那一側的東西是真正的現實,或中斷的這一側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現實

她伸出手,輕輕撫我的胸。然後一直看著我的眼睛。「請你忘記資格這回事。因為誰也沒有所謂資格這回事。」

今後自己內部是不是一直有力量守護有紀子和孩子,我還不知道。幻想已經不再幫助我了。那已經不再為我織夢。那空白只有靠自己的身體去習慣。終究自己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,我想。我必須要去習慣它。而且也許這次,我不得不為某人織出夢想,那是我被要求的事。那樣的幻想到底具有多大的力量,我不知道。不過如果要找出所謂現在的我有什麼存在的意義的話,或許我就不得不盡我的力量所及去繼續進行這個作業了--可能。

我在那黑暗中,想起降落海上的雨,想起廣大的海上,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。雨無聲地敲著海面,連魚兒們都不知道。
直到有人走過來,悄悄把手放在我背上,我一直在想著那樣的海。

出版資訊
作者:村上春樹 Haruki Murakami
譯者:賴明珠
出版社:時報出版
出版日期:1993年08月15日

留言

  1. 姐皆,妳這樣寫,我會分不太清楚哪些是心得,哪些是裡頭的內容啦啦啦啦啦~"~

    回覆刪除
  2. 只有前兩行是自己的廢話,其他都是內容啊!
    好藍的一本書。

    回覆刪除

張貼留言

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

盧廣仲,連續劇裡的「繁華攏是夢」

憂鬱治療指南 X 徐珮芬

但你已經不願意再浪費我 X 徐珮芬